《顾盼流连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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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河内弯围了一处静雅小院,三面院墙高耸,背靠青山,面朝远云,仔细看去,云端正立着剑宗入天际的剑碑,这风水格局不好,只是院中常有人来拜访,只为了通来的清泉水泡了药宗一年只出三壶的药。来往的人受了重伤,来这里求一碗泉水,泡了茶叶新芽喝下去,浑身松快。来的不少有头面的,都称一句多谢叶宗主好心,却无人敢评此处的风水,只缘由此处最为通天的卦师正躺在床上。
卦师没有名字,起先叶知寒想为他取的,偏偏起了茫然心思。有了名字就有了念想,再说,民间常说的贱名好养活,精挑细选的名反倒成了魔域的巫蛊术,要真有了,喊都不敢大声。
于是他看往院墙上挂的枯萎花草,院子里晾晒的标本,栩栩如生,只当这里是奇珍之馆,却无其他人知道这里都曾容了一抔藏不住的魂。他想想又不叫了,人死了就只好埋进土里,不好同虫蛇草木飞禽走兽一般剥皮剔骨,填上金石药草,在眼眶里镶上琉璃珠子,更何况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。
原本是这样,只是少年卦师来的时候正直中秋,非要问起在哪里寄相思,又找不到地方,总不能寄到月亮上去,卦师看起来五六岁出头,尤其早慧,虽说带着罗盘铜钱,但看也不看一眼,只做装饰用,但好歹手要做样子摸一摸,再恍然大悟似的,说点什么出来。
这样看,其实反倒是流落在街角的神棍捡到剑宗宗主一样,一双眼晶亮,嘴唇一抿,伸手就把市集上的叶知寒抓走了,说我得跟你走,命里这样算的,你今天要去买糖饼,那是给我的,再多加点糖。
换个人来都觉得这是诈骗了,好心的可怜孩子也不戳穿,只是落到叶知寒手里就不一样。上一个北落玄歌——算了,零星的碎屑,死得很早,还未及冠就落了重病,枯叶一样衰败下去,至今已有二十余春秋,这次在这里遇到,他身上护着的残魂北风一样瑟瑟作响,这是下一个。
叶知寒把少年卦师接来了,养到八岁有余,还未给个名字,只到处游玩吵闹。这些地方叶知寒呆惯了,无非几口凡间烟火气,看多了都不过如此,只是年年岁岁人不同。他还未在这少年身上看出什么病来,眼耳口鼻都灵巧,也没什么筋骨毛病,去了药宗,怎么瞧也没瞧出问题来。
是这一个了?接着又动了给个名字的心思。思来想去,叫了林同殊,他从第一次看到那颗花苗时就这么叫了,叫了许久,只是结局不如人意,虽想过应该是名字缘故,但到底是自欺欺人,千回百转,还是叫了这个名字。
到底都是一个名字,其实叫北落玄歌也好,想来都是一个人,一条心思,同一抔增增减减的魂。
好容易有了名字,林同殊不显得高兴,也不显得不高兴,实在看不出喜好来,也就不纠结这个,名字这种东西想来不是自己给的,叶知寒也没想过自己爱不爱叫叶知寒呢。只是要问起来,林同殊也只是问一句:真要给我名字啦?
真要给了也好,之后也不用开口时犹犹豫豫,这么高兴了一阵,仿佛应验了似的,突然地、林同殊衰弱下去。
起初是一觉睡了好久,只是前一日刚奔波来,跑了器宗定一只留影机,说是今后要走远一些,多留些影像下来。一器难求,要等上个把月,一来一回,林同殊睡久了也正常,后来也未这样睡过,叶知寒这几年放了心,早未在意了。
又过半月有余,突然的当儿,在集市算那破老天爷卦的时候,林同殊突然说,到时候了,我们回去。他说话总留一半,也不给多问,回去就行了,于是他们回去,叶知寒把东西收到书房的当儿,林同殊一睡不醒,衣裳还没脱,显然不是平日里累极了的样子。
这时叶知寒才知道到时候了是什么意思,偏偏这时候器宗的留影机送到了,又要到哪里去?他试了许多办法,到处找人去问,只是这世上再无北落玄歌了,即便有人能像他那样说出一句,这不过是魂魄不稳,叶知寒也能安下心来,只是这世上再无北落玄歌了,于是他只好这样飘飘摇摇照顾着林同殊,转眼又去十多年。
留影机的相片挂满了院墙,都是十多年来未变的样貌,叶知寒送走讨了清泉的来客,又忽得听闻身后的一声叹息,他的肩膀突然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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